2010年11月23日，中国嘉德拍卖公司的秋季拍卖会上，一幅名为《长征》的山水画作为重器被隆重推介，随后以两千五百万的底价起拍，然后在几十轮激烈的竞价之后，最终以一亿零七百五十二万元，这样一个天价数字成交。这幅《长征》便是画家李可染先生在1959年的作品，画作以1934年中国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为主题，用山水画的形式，呈现了当年红军不畏艰险，跋山涉水的宏伟场面，具有极强的时代特点。怀着对这样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国画大师的憧憬，我来到了李可染故居，亲身去感受他的艺术与魅力。

　　李可染故居坐落在一个幽静的巷子里面，仿若避世，不愿被人打扰到他的宁静致远。进门右转便能看见圆形拱门上由李可染先生亲笔题字的“澄怀观道”和“澹泊宁静”，我想这不仅是先生艺术的感悟，也折射出先生对人生的思考。“澄怀观道”本是禅的境界——拈花微笑里领悟色相中微妙至深的禅境，这一禅境亦十分精妙地呈示了在审美升华中所达到的最高审美境界，“澄观一心而腾踔万象”，是中国人的文化心灵所深深领悟的一个审美主题，同时，我认为这也是可染先生毕生的追求。先生生活的四合院故居亦给人以朴素、宁静、优雅的感觉，青砖灰瓦、旧式门窗处处都透露着古色古香的气息。时光荏苒，西屋门口的两棵石榴树仍然生机盎然，见证着一代又一代慕名而来的人。

　　故居有一副概括了先生一生的对联：“为人可近可亲，师牛一意当公仆；操笔染山染水，废画三千见匠心。”虽然先生一生之中用过六个斋号，分别是有君堂、十师斋、师牛堂、识缺斋、天海楼、墨天阁，但是我觉得唯有“师牛堂”才真正表现出了先生的思想和境界。他与牛有着不解之缘，很多画作都是牛的题材，比如在艺术馆中看见的《斗牛图》、《孺子牛图》、《榕荫渡牛图轴》等。看到这些画作与其表达的意境，以及先生对人生的追求，我开始渐渐明白先生之所以画牛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对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的一种向往，同时也蕴藏着一种牛的精神——俯首甘为孺子牛。牛的精神是足不踏空、脚踏实地、甘于奉献，这是牛给先生的启迪，画室命名为“师牛堂”，以时刻提醒自己不忘牛的初心与精神。观其画作，牛的形神兼备，意境清新，充满了生趣和诗意。

　　三层的艺术展馆中，陈列了不少先生的画作，除了刚刚提到过的牛题材的画作，在山水画方面的创作同样极富才气与诗意。先生有扎实的素描功底，他的作品让人感受到了屹立千年的中国山水的豪情与气魄。一种范宽式的饱满构图，用沉涩的笔调一寸寸地刻画，表现出了最大最丰富的内容。他的很多作品看上去都不复杂，只有部分山水画幅较大一些。我感觉他的很多小品追求的是一种思想精神，比如牛其实就有典故，而不是形式上的精致和逼真。而且先生作画很谨慎，首先构思，其次下笔，虽然成竹在胸，也画得很细致，很用心，不急不躁，我想即使是那些看来简单的画作也是这样吧。其次，他的山水画层层积墨的画法，水墨黑白灰层次分明，尤其是画中有瀑布的作品，他的山水画给人一种精致细腻、端庄不古板的感觉，很有画面感。我觉得山水画可以远看的很多，可以近闻的少之又少，大部分人为了画山而画山，为了画水而画水，可染先生却不是，他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画面之上，在中国美术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有这样成就的不只先生一人，他能有如此高的成就，也与他的诸位老师有着莫大的关系。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西方文化跟随着列强的铁骑大量涌入，中国传统绘画也面临着巨大挑战，是中国书画历史上重要的变革时期，包括徐悲鸿、林风眠、李可染等人在内的众多画家致力于中国绘画的继承和改革，并取得了重要的成果。我是这样认为的，徐悲鸿先生是海归，受西方油画的影响较大，用油画的一些思想画水墨。宾虹先生和白石先生都是当时极负盛誉的大画家，有“南黄北齐”之称。前者独特的大写意画风自成一派，给中国传统的花鸟画带来了生活化、现代化的变革；后者更是一名全才，在山水画、花鸟画方面意境不凡，书法、篆刻、文字学和考古学方面也颇有建树。可染先生的艺术成就与白石先生这些前辈艺术家的教育和影响是分不开的，尤其是白石先生，不仅在绘画技巧上对可染先生多有教诲，还把他当做儿子一样看待，并且通过自己的人格和创作，让可染先生明白了艺术的真谛，尤其是底蕴的重要性，才使得可染先生的山水深厚凝重，博大沉雄。可染先生在传统山水画不求形似的写意风格中加入了来自西方的写实色彩，又将古代文人寄托于山水画上的避世情节改变成当代人的情感表达，把山水画拉近生活，拉入现代，进而赋予了中国山水画以新的生机。他为中国传统绘画的发展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基于这些贡献，《长征》的亿元天价似乎也就不难理解了。

　　可染先生最让我佩服的便是当他致力于传统山水画改革的时候，一次次地走入大自然，把亲近和热爱大自然作为创作山水画的根本。回过头去看可染先生的作品，他描写的人物、山川都是有情感的，他表现的是他内心对动物、对自然、对生活的那种美感与热爱。他曾写了四句话作为自己的人生归纳：“渔人之子，李白后人，中华庶民，齐黄之徒。”虽是生在普通家庭，但是却有着李白那样的诗性与胸怀；虽是万千人中的一个普通人，因为有了这些大师们的言传身教，才有了后来的一代伟大画师。这几十年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以及经历了那么多都不忘初心，胸纳天地，仍怀着对生命志诚的追求与热爱，所有的一切都融入在他的画作当中，为后人所流传，所解读，所感悟。